《Fine china-1》Hauze

是七夕賀文,但跟牛郎織女有著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

大概是二十世紀初西方背景,拜託別問我他們名字不搭怎麼辦

bug一籮筐,瞎寫別較真

這裡的《Fine china》指《精瓷》



1.


隔壁士心家請了一位琴師。

他從外地來,來的時候風塵僕僕,提著行李從馬車上下來,一身灰白,戴著紳士的標誌性禮帽。

『聽說是頗負盛名的琴師』。

不知年月的日子總使人樂於尋求樂子,尤其是熱衷社交文化的權貴階級,這樣一件小事對鎮上的人來說亦是個新鮮事。

何況還是個俊美又才華橫溢的紳士。

哦,更可惡的是他未婚。

於是每個午後總有那麼些適婚的妙齡女子登門拜訪,雖說是拜訪,不如說是假借交際之名一睹紳士風采。

好在他們這年代的貴族是流行下午茶文化的。

泰玥夫人看著瑪蒂小姐坐進馬車,車輪子駛過庭園揚起塵土。

她站在門廊處回頭,正巧看見從樓梯上下來的逍遙遊。

「結束了?」說的是士心的琴課。

逍遙遊淡淡嗯了聲,她又問了士心學習狀況,他說挺好,士心是有天賦的孩子。

泰玥有意無意側了側下巴,意思那還未走遠的馬車「瑪蒂小姐來訪了幾次,是挺有心」

逍遙遊不置可否又嗯了聲,沒多說的打算,泰玥夫人似乎慣了他的脾性沒發作,反而苦口婆心起來「瑪蒂小姐是登得大雅之堂的名門,你也早到了適婚年齡,就算不深交,多個朋友對你沒有壞處」

「以士心的天資,不用半年就可以學完了」

看似雞同鴨講的對話,恐怕只有泰玥夫人聽得懂。

逍遙遊千里迢迢遠赴至此只為教士心琴藝,這還是拜泰玥皇錦不辭辛勞地給他信件轟炸的請求之下答應的。

等他教完該教的他也離開了,那些非必要的社交關係就顯得多餘。

『喀』的一聲,大門被關上了。

泰玥仍不放棄的繼續道「這周末是旭長輝的忌日,我打算辦個紀念酒會,希望你能出席」

逍遙遊意外沒拐彎抹角拒絕,「與尊夫相識一場,我會的」

泰玥一聽,臉上不免露出喜色「那好,我讓人給你打點些…、」

「不用了」他擺擺手,「酒會而已,沒必要浪費,我自己有」

泰玥是想給他做套衣服。

上流圈子總這樣,無論是何場合,心血來潮訂做幾套衣服已是常態,就算只是一個追思會都可以是他們鋪張的理由。

可是逍遙遊從來不,這點使他與世家幾乎沾不上邊,不過他的舉止與談吐還是出賣了他。

他無疑是個紳士。

質樸又不顯俗的紳士。

泰玥撇撇嘴,知道她這個表親是說一不二,「好吧,我知道你不會失了分寸」

「所以夫人得了理也別不饒人」

泰玥哪能聽不出來逍遙遊意有所指,在叫她別瞎給他牽線呢。

罷了罷了。

泰玥擺擺手,藉口她累了上去休息。

不過酒會她還是會辦的。



2.


又一輛馬車從分割了綠地兩端的筆直大道駛出了士心家。

這是顥天玄宿從露臺看出去的場景。

他摸摸一邊趴在大理石扶手上的蒼蒼,「不去吃點心嗎」

下午茶點心向來是蒼蒼的最愛。

不過他最近似乎失去了興致。

「我想去找士心玩」蒼蒼扁著嘴說。

玄宿這才想起他好多天沒跑出去撒野了,因為本來一直陪著他玩的士心連最後的自由也被剝奪了。

那就是泰玥夫人唯一准許士心出門玩耍的時間被拿來上琴藝課了。

泰玥夫人對士心的要求可不是普通嚴格,他一天要上的課恐怕是蒼蒼三日的課量。語言、禮儀是基本,棋琴詩畫更是少不得。

畢竟士心是他們唯一的家族繼承人。

只是現下蒼蒼沒有了玩伴很是鬱悶,他抬頭問玄宿「士心說他要上鋼琴課,沒辦法跟我玩了…、」

「爹地,鋼琴課好玩嗎?」

玄宿自己不怎麼愛彈,雖然他小的時候也不是沒學過,畢竟他們上流社會的教育裡若少了音樂是很可恥的。

「每個人興趣所在不同,蒼蒼如果有興趣我再給你安排個老師」

「唔…、這樣我跟士心一樣連玩的時間都沒有了」

顥天玄宿不禁失笑,「這哪能跟士心比」

蒼蒼抬起的頭又趴了回去,他看著對面那扇大大的歐式楊白落地窗,那間就是泰玥夫人家的琴房。

平時從這看過去能明確地看到裡面的格局甚至鋼琴擺放的位置,但現下偏偏午後的陽光直直射在那片玻璃上,反光刺目得別提能見著半點影子,就是有人沒人都說不清。

說起來他還未與那個琴師打過照面,僅憑的社交圈耳聞。小鎮雖不大,住的卻都是喊得出姓氏的名門,可就因為名門總閒來無事,於是交頭接耳的八卦不免俗地成了他們最喜談論的話題。

這點顥天玄宿還沒從那名琴師成了圈裡的新鮮話題前就感受過了。

蒼蒼猛地抬起頭,眼睛撲閃著,哪有剛才喪氣模樣,「爹地,如果我跟士心一起學鋼琴呢」

玄宿愣了一下,這孩子還真鬼靈精。

他義正嚴詞的說「蒼蒼,你是真的想學嗎?」

孩子被這麼正經一問都有些怯了,「唔…,我、」蒼蒼低下頭好像在天人交戰似的,不一會眼睛閃爍的迷茫消失,再對上玄宿時只剩下「嗯!我想學!」的堅定。

玄宿笑了笑,「好」

「爹地給你找個琴師」

蒼蒼吶吶的說「可是我想跟士心一起學…」

「蒼蒼」

玄宿望著對面泰玥夫人那棟宅邸前的、筆直得一絲不苟的康莊大道問「喜歡我們家的前院嗎」

蒼蒼不懂爹地幹嘛問這個但還是說了喜歡。

與士心家被整得乾淨俐落的草坪不同,他們的前院可是種滿各色花草,灌木都讓園丁修成了有趣的俏皮模樣,活像個小迷宮,他可喜歡了。

「那士心家呢」

蒼蒼嫌惡的搖搖頭,是孩子最自然的反應「士心也不喜歡」

「士心是他們家族唯一的繼承人,他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像那條路…、」

「我希望前院的模樣,蒼蒼能自己決定」

「…爹地?」

玄宿嘆了口氣,剛剛就像自言自語般跳過了這話。他摸摸蒼蒼的頭說「你想跟士心一起上課,總得先得到泰玥夫人同意吧」

蒼蒼一聽立刻明白,開心得手舞足蹈起來。

顥天玄宿看著蒼蒼,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的蒼蒼壓根聽不懂爹地指什麼,他只知道爹地最後答應了他的請求。



3.


如果說泰玥夫人是個喜惡分明的人,那麼顥天先生難得是個她沒有任何想法的人。

是的。

既沒有幽默風趣的討喜,也沒有尖酸刻薄的討厭。他談吐得體、聰慧禮貌,還生得一副好相貌,總之一個紳士該有的他是一樣沒少,只是不知為何卻總給人一種不冷不熱的感覺,看著像溫涼的水,可以柔如秋水,卻也能剛硬如冰。

與逍遙遊這種總拒人於千里外的不同,可差別在哪她又難以明說。若硬要說,大概是同為紳士,逍遙遊嘴卻挺賤吧。

雖然或許只是針對她而已。

「顥天先生上午來過,他說他的兒子蒼蒼想跟士心一起上鋼琴課」

其實這件事泰玥本身是拒絕的,她認為這會干擾到士心學習,但她沒有明著拒絕顥天,因為她知道逍遙遊不可能會同意。

她只管替顥天玄宿把話帶到,反正逍遙遊的回答絕對是否定,現在只要逍遙遊說一個不字,那她該做的做了,意思也到了,責任也卸的一乾二淨。

逍遙遊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邊僕人看的都心驚肉跳的,畢竟哪有客人自己倒茶的道理。

但他就是不讓人侍候,就像他剛來時夫人給他安排了個貼身男僕,這一直是貴族之間很平常的事,但逍遙遊很是嗤之以鼻,甚至還消遣說「有那個閒心不如洗革一下宅邸陳舊制度,哪天接受不了新時代的衝擊,我怕妳連果腹都成了問題」

泰玥當然也不會平白遭酸,她正聲說世襲制承繼了百年歷史,哪是一朝一夕就土崩瓦解的。

誰料逍遙遊是一句「燈泡都問世了,誰還願意燒煤」


他喝著自己倒的那杯茶問「顥天先生?」

「就是住在隔壁的顥天先生…,阿、我沒給你介紹過吧」

他品著茶嗯了一聲。

「我知道你不喜這種事,明天我幫你推了就行」

逍遙遊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蒼蒼學過鋼琴嗎?」

泰玥哪能料到來個不是回應的問句,但還是如實說「蒼蒼年紀比士心小,應是沒學過」

「嗯…,那就得多花點時間了」

泰玥一聽差點反射性的蛤了一聲,好在她良好的修養忍住了「你…、你要給他們上鋼琴課嗎?」

逍遙遊不以為意「同齡孩子一起上課能引起他們興趣,也能促成他對音樂的喜歡」

就像上次爭辯陳約舊制與新時代那茬一樣,泰玥以士心為由拒絕的藉口最後以逍遙遊的一句「夫人若認為我勝任不起,另請高明便是」收場。

她終是妥協了。



4.


「真的嗎!太好了!」

孩子總是容易感到滿足,因為他們的心還很小很小,只裝得下小小的願望,一點蜜糖就能填滿。當長大了,心也愈撐愈大,撐成了貪婪。

蒼蒼這幾天吃的都比平常多了些,看來是真的期待新的鋼琴課。

不知道蒼蒼能不能習慣這個琴師。

想到這,他沒拜訪過這個話題新鮮人,但他卻願意答應自己唐突要求,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

不過感謝之情是少不了的。

顥天玄宿先入為主的給了琴師一個好人的評價。

正打算登門一趟道謝,管家將一封邀請函交到他手上,是泰玥夫人給丈夫旭長輝辦的紀念酒會。他看了看時間,是後天。

他想了會兒,最後讓無愧把已經備好要送去泰玥夫人家的東西收好。

無愧露出不解的表情。

「後天泰玥夫人辦了酒會,那時再送去吧」



5.


有些人是口耳相傳不如親眼所見。

確實一表人才。

不、甚至比想像中還要好上幾分。

逍遙遊一改平時非灰即白的單調,一套藏藍西服襯得中規中矩的翻領白襯衫都高貴上了幾分。

衣服上什麼裝飾都沒有,沒有領帶夾也沒有帕巾,他穿的西服很特別,跟在場的來賓都不一樣,不是大家所認知的、晚會標配的燕尾服,也不是一般的西服,那材質柔亮高雅有光澤,像法式絨布。

他的大膽穿著自然引來無數側目要不成為焦點也難。但就算其他在場男士有所異議也不影響他擄獲一方少女心。

瑪蒂先迎了上去,當然還包括那些仰慕他的、想在他面前留個好印象的。

雖說是紀念酒會,不過是要個名目開辦社交聚會罷了。

顥天玄宿不用猜也知道那個被團團圍住的便是蒼蒼的琴師了。

這時一個女孩來跟他搭話,是一直對他頗有意思的葛瑞絲。

其實若不是那些妙齡女子早放棄了對顥天玄宿的心思,如今那些圍著逍遙遊轉的人數恐將一分為二。

他初來乍到的時候,那些女士們哪個沒曾同樣繞著他轉呢。


他不會忘記四年前的冬天,信箋因他顫抖的雙手落到了地上。窗外是毫不吝嗇的鵝毛大雪,可以想像外頭的溫度足以凍死哪怕是一頭巨獸。

可他抖不是因為冷,是因為寒。

心寒。

一封律師寄來的信函『閣下表弟丹陽先生因意外亡故,其膝下無子無女,依照世襲制爵位將由顥天閣下繼承』

後面寫的什麼他已經記不得了。

世事無常。

但他記得那是最冷的一個冬夜。

他带著蒼蒼住了進來,除了丹陽與其妻子如晴本來睡的臥房外他全換了一個色調,白簾取代了煙紫色的帷幔,前院也種上了花,蒼蒼很是喜歡。

雖然他花了點時間讓蒼蒼理解死亡這個單詞。

丹陽夫妻的葬禮上蒼蒼揪著他的褲子問「丹陽叔叔跟如晴阿姨睡著了不能叫醒嗎」

那時的他還太小了。

「他們會睡很久很久」

「那什麼時候會醒來」

「不會醒來了」

蒼蒼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的小手甚至想蹲下去戳躺在棺材、準備覆上一層土的、他最喜歡的如晴阿姨的手。

顥天玄宿蹲下身把蒼蒼抱進懷裡,他的腦袋搭在蒼蒼小小的細瘦肩膀。

他很久沒有哭了。

蒼蒼是他領回來的孩子,沒有任何血緣的孩子。卻是他僅剩的、最親的家人。


他剛搬來那會兒也不是沒有體驗過女士們洋溢的熱情。

他可以挽起她們的手,親吻她們的手背,他可以像個紳士,笑著應答相談甚歡。

卻產生不了共鳴。

或許是除了蒼蒼,再沒有能讓他在乎的人了吧。

他推拒了一個個上門的女士,葛瑞絲也曾是其一。

他太了解這個圈子的規矩,一個妻子亡故的獨身年輕男爵,多麼誘人。

至於”妻子”這件事倒是陰錯陽差。

被拒絕了的女士們總要一個理由,尤其是在這個把面子看得比貞潔重要的圈子。

也不知道是哪個女孩先造的謠,說顥天先生總是婉拒是因他對亡故的妻子承諾過將一生不再娶。

玄宿當時聽到實在啼笑皆非,這位造謠的女士也真聰明,這理由不僅給了自己台階下,還讓顥天先生與其妻子的堅貞愛情受到大肆讚揚。

畢竟蒼蒼喊他爹,她們不會對蒼蒼的來路有所質疑。

於是社交場合發揮了它的最大功用,不多久,整個鎮上都知道了這件『大事』。

只是她們想不到的是,星宗家族的記錄簿裡,有著他名字的那一頁,顥天玄宿的旁邊從未寫上誰的名字。

罷了,將錯就錯也好,他這麼想著。



6.


與葛瑞絲的談話間,泰玥夫人朝他頷首走來。

「歡迎,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怎會,是我該向夫人道謝」

泰玥穿了件得體的華緞黑色連身裙,完美襯出她窈窕身材,好看又不失莊重。她搖了搖頭道「舉手之勞,以我們兩家的關係不必跟我客氣」

兩人寒暄了會兒,泰玥忽地想起了什麼,「對了,給你引薦一下…、」

主人公打了岔,圍繞的女士們禮貌地讓開了空間。

「給你介紹下,這是逍遙遊,士心的琴師,也是我的表親」

逍遙遊左手插西褲口袋,右手端著酒,他從瑪蒂身上收回視線看向顥天玄宿。

他見過很多好看的人,顥天玄宿大概是特別好看的那種。

光是分明與在場賓客同樣單調的黑禮服,穿在他身上就是熠熠生輝的那種、氣質立現的好看。

「逍遙遊,這是顥天男爵,我的鄰居」

「你好」玄宿先伸出了手。

他還有一雙特別好看的手,尤其是骨節彎曲展現的弧度。

逍遙遊也禮貌性地抽出了左手,「你好」

相握的時候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是戒指。逍遙遊左手中指戴著一枚鑲著跟他這身藍一樣的寶石戒指。

若一個男士左手中指戴著戒指,那麼他訂婚了。

一邊只要眼尖點的都發現了,瑪蒂也看見了。

兩人禮貌性地握了一下就放開了,「謝謝你答應讓蒼蒼跟士心一起學琴,真是麻煩你了」

「不,樂意之至」

兩人繞著蒼蒼的話題說了一會兒,「夫人說蒼蒼是伶俐的孩子,我很期待」

顥天玄宿露出紳士的微笑。

對視間逍遙遊才發現對方的眼睛是很奇特的紫,像木槿。

「顥天先生是混血吧」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問「怎麼這麼說」

他用戴著戒指的那隻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聽人說只有少數擁有高加索血統的美人有這樣的眼睛」

逍遙遊又接著說「令尊夫人肯定是個美人」

玄宿愣一下接著笑了,比方才的”紳士微笑”好看了不知多少,「家母確實是美人…、」

「不過她的眼睛與先生一樣是藍色的」

逍遙遊舉杯的手明顯一頓,也不顯尷尬的說「那麼顥天先生這雙眼睛更是稀有了」

「謝謝先生看得起」,這時泰玥的管家湊到玄宿耳邊說了些什麼,他聽完舉起了酒杯,這是暫不奉陪的意思。

那邊逍遙遊理解地頷首回敬,並抿了口酒。

他又轉對泰玥說「抱歉,因有要事接下來不能奉陪了」說著牽起泰玥的手意思意思的吻了她的手背「謝謝夫人盛情邀約,另日再會」

「我讓裕鉑送你」

「不勞煩,問心跟我來的」

「那好,晚安」

「夫人晚安」

他又禮貌地朝逍遙遊點了下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7.


鋼琴課推遲了。

顥天玄宿坐在床沿,床上是睡沉了的蒼蒼。

那天泰玥夫人的管家帶話說蒼蒼晚餐後吐了,臉色蒼白好像病了。隔天醫生來看過,說大概是一時吃得多壞了肚子。

他替蒼蒼撥開因盜汗變得濕黏的頭髮,可憐的小傢伙。

他讓問心取來紙筆,就著鑽進帷幔縫隙的午後陽光、就著蒼蒼小巧的窗台,他很快寫完了這封信,字體端正、內容簡潔。

信封上逍遙遊先生的拼音寫得那叫一個漂亮,連帶那些無趣的字母好像都特別好看了起來。



8.


流言蜚語從來都不嫌快。

泰玥夫人酒會的那天,逍遙遊左手中指戴著的寶石戒指扼殺了無數女士們名為愛情的夢。

泰玥逮住了正在後院閒亭散步的逍遙遊,「酒會那天,那枚戒子…,你是故意的吧」

逍遙遊正在看一株長歪了的植被。因為生存空間不足,它只得鑽著縫隙生長,它與花卉們爭奪地盤,旁邊的木僅因為它而長不大,而它也死不了。就像僵持著平衡的翹板,只有一個拿起了,另一個才能落地。

它堅毅的攀附在上頭,在一片株被之中就屬它最惹眼。

「你可知道瑪蒂小姐有多傷心」

「若不是夫人汲汲營營,我又何必如此」

他在說泰玥總想搓和他與瑪蒂小姐的事。

「就算我不參和,瑪蒂小姐對你也是…、」

「一廂情願」

同為女人,泰玥自然站在了對立面「你也沒必要用這種方式欺騙,你哪裡來的未婚妻」

逍遙遊不置可否地「maybe one day,but not yet」(單純覺得這句用英文比較帥)

「你…、罷了罷了」泰玥兩手一攤,「都不知道是她們不夠好,還是你曲高和寡」

「其實我一直想請教夫人,夫人這輩子將就的事是不是不嫌夠」

「…呃?」

「夫人是真的為了家族著想嗎?還是只是為了遵循而遵循?」

「當…、當然是為了延續家族榮耀,學宗百年基業不能在我手上沒落」面臨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她一時也只能這麼回答。

「妳大半輩子為了這個目標,當然,這也是所有權貴階級的。或許說來潑妳冷水,但哪天妳一直以來的寄望成了場空,並且是無可挽回的,妳還能保持從容嗎」

泰玥愣了愣,逍遙遊話不多,平時也總冷冷的,他第一次說了這麼多,還是不帶消遣的。

「妳是出於自願,或只是自我催眠,無所謂,但我是將就夠了」

「勸夫人一句,時代在變,沒有人會知道明天,就像沒人會想到泰坦尼克號會失事一樣」

再龐大偉然的基業也有傾垮的一天,只要它被時間淘汰。

泰玥頭一次覺得自己的伶牙俐齒竟不管用了。

最後逍遙遊走的時候,將那株植被連根拔起。



9.


「我是真沒想到會是你帶士心來看蒼蒼」玄宿領著逍遙遊穿過長長的廊道往大廳去,「你有心了」

「士心聽聞蒼蒼病了,《小夜曲》彈錯了七個音」

玄宿一聽不禁感嘆,士心竟然已經學到小夜曲了「莫札特還是海頓」

「舒伯特」

「舒伯特…、」玄宿想了會兒,記憶中他似乎沒有學過舒伯特的曲子。

「你學的是海頓吧」

「嗯?」

「海頓適合你」玄宿看了眼琴師,這是在說莫札特不適合他嗎。


一小時前他帶三人進蒼蒼的房間,蒼蒼已經好了很多精神挺不錯,蒼蒼見到了自己的老師很高興,聊天之間還口無遮攔地說「我本來以為會是留著鬍子又一板一眼的老先生,沒想到老師這麼帥!」

如果換成泰玥聽了肯定要來句「不得對先生無禮」

玄宿倒沒什麼反應,蒼蒼保有著他自己這個年紀時已被抹滅的童貞,他覺得很好。逍遙遊笑了,「是嗎」

「是阿!跟傑拉爾先生與克拉克先生都不一樣」

玄宿給他解釋道「傑拉爾先生是蒼蒼的法語老師,克拉克先生是園藝師」

「園藝師?」

「蒼蒼喜歡園藝,我便請了個園藝師教他植栽花卉」

逍遙遊不露聲色的點點頭,其實這時候以一個有”正常”認知的紳士應該要對玄宿這種標新立異的教育方式提出異議。

同樣一件事若到了泰玥那裡,蒼蒼的喜歡恐將永遠被扼殺在搖籃裡。

『那是下人做的事,你只要學好你該學的』他耳邊甚至響起了泰玥說這句話時的語氣。

不知道士心是不是也曾經有過哪些喜歡,只是他沒有蒼蒼幸運。

他想起他小時候也被迫學這學那,只是剛好音樂是他所鍾意。

還記得來探訪前,泰玥看到這時間應該在琴房的士心跟著他從樓上下來時的表情,除了疑惑還帶點慍怒。

「你…、士心的課上完了?」

「很高興妳給予士心神童的評價」

「聽你這麼說就是還沒上完了?那你怎麼帶士心下來,不抓緊時間教,等等拖到了語言課」

「今天不學音樂,學點別的」

泰玥一聽收斂了點語氣,如果是學別的東西還是可以,畢竟他這個表親除了驚人的音樂天賦其他才能也很出眾,是他們家族裡最聰明的一個。

「喔?你打算教士心什麼」

「紳士禮儀」

泰玥挑挑眉「這基本的東西士心已經學得很好了,應該不勞你費心」

「那麼出於關心去探訪的基本禮貌妳應該也知道」

泰玥聽不懂他說什麼,逍遙遊接著說「蒼蒼生病了,我帶士心去看他」

如果不是兩人離的夠近了,她差點要懷疑自己聽錯了,「蒼蒼病了?你…、你要帶士心去探望?」

「我想我的英語應該沒有夾帶法國腔」

士心不安的說「我…,是我請求老師讓我去的…、」

「老師說因為蒼蒼病了所以沒辦法來跟我上課,我…、我有點擔心,想去看看他」

泰玥瞪著士心,礙於逍遙遊的面她沒有發作,她知道逍遙遊說一不二,多說也是浪費唇舌。

最後她又叫來裕鉑「你跟逍遙遊去拜訪顥天先生,順便帶點禮過去」

拉回思緒,逍遙遊故意打趣道「那我與你爹地比呢」

其實也不是真要問,就只是紳士慣性的幽默。

蒼蒼倒真端詳了起來,他先看看逍遙遊再看看他爹地,選擇困難地說「唔…、都帥!」

兩個年趨三十的人都笑了。

又聊了會兒後蒼蒼說要與士心聊小祕密,兩大人識趣地離開,留下裕鉑照看。

只是離開前蒼蒼拉住玄宿的衣袖,玄宿坐到床沿,他附到玄宿耳邊說「那是我怕逍遙遊老師不高興才這麼說的,爹地還是最帥的」

玄宿露出了難得的笑容。



10.


茶不是問心倒的,是顥天玄宿親自給逍遙遊斟的,體現了他對探訪的謝意。

「那天酒會中途失陪,你別介意」

「你多心了」

「再兩天蒼蒼病也好了,到時麻煩你了」

「比起學琴,蒼蒼或許更喜歡園藝」

「學琴是蒼蒼主動跟我提的,雖然起初是為了能跟士心有個伴,但我了解這個孩子,他不會辜負先生期望的」

逍遙遊倒起了興趣「音樂向來是名門必學的一堂課,若蒼蒼不提,先生也不打算讓他學嗎」

「若只問整體利益,不問個人意願,強迫他學習只會徒增他的痛苦,那就像…、」

「就像為了鞏固家族的政治聯姻、女孩不得不犧牲的年輕歲月、男人不得不扮演的好丈夫。百年來周而復始的重演,卻沒有人學會教訓,仍將家族榮耀奉為真諦」逍遙遊自顧著接下了玄宿的話。

被搶了話鋒的玄宿沒有不悅,反倒一愣,而後面露調笑。

忽爾之間兩人相視一眼,就這一眼,彷彿他們瞬間透析了對方一切。

他們相視而笑。

「抱歉,我話多了」

玄宿搖搖頭「不,我挺高興聽到不一樣的聲音」

「見笑了」

「哪裡,我與先生或許能成為朋友」

逍遙遊刻意說「客套的噓寒問暖送禮的那種就不必了」

「我不認為這種朋友能成為先生的朋友」

「那麼冒昧一問,顥天先生會是哪種朋友」

「談得來的朋友」

「我很少與人談不來」

「談得來且有共鳴的朋友」

逍遙遊笑出了聲,「那麼這個朋友,我不敢敬謝不敏了」說著將茶飲盡,顥天玄宿又替他倒滿,「請」



11.


那天在顥天宅邸,他在整面書牆上看到了一張黑白照片,它被很好的放在了平視過去就能看到的高度。

相框被擦得透亮,一塵不染,也不知道是出於女僕之手,還是他本人。

照片上是兩個男人,一個女人。

女人站在中間,笑靨十分好看,比任何他見過的女子還要好看,是自然又有氣質的那種,與圈裡的女士不是一個定位。

左邊是一個眉眼間都透露著嚴肅與不情願的男子。

右邊是與之成了反比的顥天玄宿。

逍遙遊看著照片,女人與顥天先生十分班配,都有一種能吸引人的、很好的氣息,就算只憑一張照片他也能感覺出來。

這就是他已故的妻子吧。

真是郎才女貌,可惜了。

想著,他把照片放回了架上,沒多久領著士心下來的顥天玄宿就回來了。

兩人本來在會客廳聊了一陣,玄宿又領著他參觀宅邸,參觀到書房時想到蒼蒼吃藥時間到了,雖然無愧不會忘記,但他還是上去看了看。

「你忙,無妨」逍遙遊當時這麼說,玄宿點點頭「失陪」。

一進蒼蒼房間,士心說再多待下去怕夫人生氣,兩小傢伙說了再見,士心跟著他下來。

看到玄宿領著士心回來,他也沒有問那張照片另一個男人是誰。

他只知道顥天玄宿一定很愛他的妻子。



12.


鋼琴課很順利,蒼蒼學了三週了。

玄宿沒有去看他學的狀況,他不想給蒼蒼壓力。每天都是問心帶蒼蒼去泰玥夫人的宅邸,再由裕鉑送回來。

這天是個例外。

他親自來接蒼蒼,因為他跟逍遙遊有約。

一週前他得到兩張演奏會的票,是刀宗的友人寄來的。

『你知道我對這種音樂會沒興趣,這兩張票就麻煩你了』

信中內容哪有一個紳士的慣用語氣,千金少向來如此他也習慣,相處起來輕鬆不少。

他沒有女伴更不會去給自己添麻煩,他能想到的也只有逍遙遊了。

於是他寫了封邀請信,得到對方信紙上一串龍飛鳳舞的字體『我的榮幸』,與他的端正字體成了反比。

士心跟蒼蒼從樓梯上下來,後面是他們的琴師。

顥天玄宿已經在接待廳等了,旁邊是正跟他寒暄的泰玥夫人。

兩人相視頷首,「久等了」逍遙遊說。

「不久」

顥天玄宿穿著一套白色禮服,搭深綠色領結,既跳脫又不覺得突兀。他的長髮被一條緞帶束在了後面,跟他髮色一樣的白,頗是隨意。

逍遙遊同樣穿的白色,只是他搭的灰藍領結,同樣襯得他的品味獨特又好看。

「爹地今天好帥!」

玄宿笑了笑,接著又聽「老師也好帥!」

泰玥打趣道「你爹地跟老師既優秀又帥氣,有他們寵可真是蒼蒼的福氣」

蒼蒼點頭「最喜歡爹地了」說完又覺得不能冷落了他的老師,趕緊補充道「也喜歡老師」

兩當事人一聽不禁莞爾。

不過蒼蒼跟他的老師相處的是真挺好,學琴的第一週蒼蒼跟他說過「逍遙遊老師雖然看著很兇,上課的時候也很嚴肅,但老師是真的很厲害也很會教,跟別的老師上課方式都不一樣,我喜歡老師教的鋼琴」

他挺欣慰蒼蒼能喜歡的,不管是喜歡老師還是喜歡上音樂。

問心先把蒼蒼送回宅邸,再駕車一路往城中心去。

城裡只有一個大劇院廳,除了戲劇也會辦音樂會。

「因為我是顥天先生為數不多的人選嗎」馬車上逍遙遊如是說,關於玄宿發出邀請這件事。

「我說交你這個朋友可不是說說」

「那麼承蒙厚愛了」

「是我讓先生給我上一堂免費的音樂課才對」

演奏會顧名思義會有各種不同的演奏曲,他對音樂領域閱歷雖不少,但在逍遙遊面前可就是班門弄斧了。

「以朋友之名似乎就能義正嚴詞要對方不求回報了?」

「這不正是所謂的友情嗎」

「那我是否也該同等相待,以證我與顥天先生的友情?」

玄宿不置可否地「那我會不遺餘力的」

逍遙遊看著眼前這個在他人眼裡完美無瑕的側臉,在他這裡不只是完美好看、還多了順眼。

很多好看的人在他眼裡可不見得順眼。


兩個鐘頭的音樂會完美落幕,兩人坐的三樓包廂,空間感搭配視覺感讓整場聽覺饗宴升級了不只一個檔次。

他們聊了舒曼聊了蕭邦聊了李斯特,演奏會有不少玄宿沒聽過的曲子,逍遙遊就耐心的與他說曲子的創作背景,至於意境方面,「你得自己體會了」。

其實與其說逍遙遊”耐心”講述,倒不如說他自己也樂在其中。

玄宿聽他談論音樂時的語氣都昂揚了不少,不是那種自豪的炫耀,是發自內心喜歡一件事物才有的熱情。

總說男人認真的樣子最迷人,這個男人無疑已經夠迷人了,認真起來還真不得了。

「今日我受益良多」

「其實你多有印象,只是太久沒碰而忘了」

他是真挺久沒有彈琴了,久到上一次撫摸鋼琴鍵是什麼時候都記不得了「看來不複習一下蒼蒼很快就會超越我了,畢竟他有一個優秀的老師」

以圈子的談話慣性,這時應該要含蓄地感謝讚美,再回以對方稱讚。可逍遙遊不是,他大大方方接受了”優秀”這個單詞,並且有模有樣地「是,超越他的爹地只是遲早」

比起自己被逍遙遊消遣,他更感欣慰,「我會期待那一天的」

兩人出音樂廳的時候,問心將馬車停在對面朝他們招手,正要越過行道,耳邊一個女聲喊住了他們。

轉頭一看,是瑪蒂。

「瑪蒂小姐,晚上好」他們不約而同給予吻手禮,玄宿先親吻了她的手背,逍遙遊的唇同樣落在了那個位置。

「真巧,兩人是一起來的嗎」

「是我邀的先生」

瑪蒂聽了笑了笑,她也曾邀約過逍遙遊,同樣以音樂會為由,不同的是她遭到了婉拒。

當時她很不諒解,要知道一個女士主動發出邀請已經是足夠的暗示了。

可她現在知道逍遙遊已經訂婚了,那麼一切也都有了很好的解釋。她甚至覺得逍遙遊面對自己如此引誘仍無異心,一心只有他的未婚妻,可見癡心。

如果他當初答應了自己的邀約並與她糾纏了,那麼逍遙遊也不是她看上的那個紳士了。

無奈她是沒有那個福分了。

寒暄了會,分別的時候她很有誠意的說「代我向你的未婚妻問好」

這句話有著很多意思,有示好有放下有和解。

逍遙遊看了眼自己左手上的戒指,從那天起他就沒拿下來過。

酒會那天他本來就是故意戴的,這種誤會也是他本來就想要的結果,他順勢將錯就錯「我會的,小姐晚安」

瑪蒂點點頭,才正要轉身,逍遙遊巧妙得來了一句「妳今天這套衣服很好看」

瑪蒂一聽有些愣,她還沒從逍遙遊口中聽過他稱讚哪個女士,她想那大概是因為他不想禍從口出,讓女孩有了不必要的誤會。

但就這一句話,她知道她與逍遙遊的關係已是冰釋,他們可以做朋友。

瑪蒂笑著說謝謝,上了一直在旁邊等著她的馬車。

是很溫柔的人啊,逍遙遊。玄宿這麼想著。

在目送完瑪蒂、坐上馬車後,他看著逍遙遊稜角分明的側臉。

『他肯定很愛他的未婚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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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 心 太 玄

蜩鳴夏至寄東風 盡譜相思四序中 一曲衷情邀共夢 玄遊月殿踏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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