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e china II-1》Hau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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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掌聲貫耳。

「說得真是太好了!」

「是的!就應該是這樣的!」

「讓那些不公不義都見鬼去吧!」

廳內所有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擊出的掌聲顯露他們激昂的情緒,他也站了起來,直到台上演講的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大夥才有停下的意識。

「瑪蒂小姐真是說得太好了」

他輕點著頭以示回應,比之那次在街邊集會台的抗辯更為簡扼且直擊民心,不得不說,她確實是天生的說客。

「不過我看她是暫時脫不了身了」葛瑞絲踮著腳看著被眾人圍住的瑪蒂「我們先離開吧?」

他同葛瑞絲邁步離開了會所。

「下周末沃德侯爵的婚禮,先生肯定會去吧?」

「當然」

「太好了,我正愁給侯爵夫人準備什麼結婚禮物呢,顥天先生有想法嗎?」

「我已經讓問心備好一套餐瓷送去侯爵宅邸了」

葛瑞絲哇了一聲「真是件很棒的禮物,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玄宿好笑地看著葛瑞絲,那邊忽爾指著街邊一間古玩店「我想去那邊看看有沒有適合的禮物,先生願意陪我嗎?」

他點頭以對。

葛瑞絲率先邁步朝商店街走去,對方遮陽帽下的背影恍如與過去重疊,重疊成她的影子。

如晴若還活著,也該是這般的年紀,這般的幸福姿態。

一年多同在宅邸的相處,他儼然已將葛瑞絲當成妹妹看待,而她應如是。


推開門,老闆親切地喊著歡迎,是個蓄著白鬍子戴著金邊眼鏡及鴨舌帽的老人。

「這個怎麼樣?」葛瑞絲從陳列架前回過身,方才被她身子罩住的陶瓷娃呈現在他的面前。

是一對手掌大的陶瓷人偶,男孩穿著藍黑帶金釦的西服,配著小短褲與馬靴,露出稚嫩的膝蓋,膝窩處著有孩童肌膚應有的粉色,足見工匠的心細。

他牽著的女孩一身粉白紗裙,蕾絲帽下的緞帶緊緊貼著女孩漂亮的面頰輪廓,面容上的紅暈是女孩悸動的證明。

她捧著一束花,女孩看著花,男孩看著她。

顥天玄宿足以想像男孩贈花告白的過程,他點著頭「很漂亮的陶瓷娃」

「是吧?希望侯爵夫人會喜歡」

「夫人肯定會喜歡的」

葛瑞絲開心得買下了禮物,老人讓她在櫥櫃裡選擇玻璃罩的款式,她蹲下又站起,來回了幾次終於選定了一個圓弧形的玻璃盒「先生你看,這個玻璃罩是不是很特別…」

沒有得到回應,因為那個人正將視線專注在架上一枚枕著紅絨軟枕的戒指上。

藍寶石戒指。

她湊過去盯著那枚戒指「我記得琴先生也有一枚像這樣的藍寶石戒指,那是他的訂婚戒吧?」說著不禁又多說了兩句「先生就這麼一無反顧參軍去了,他的未婚妻那該有多傷心阿…」

「也很久沒有琴先生音訊了,不知道先生還好嗎?」

身邊人沒有答話。

「這個阿,是真的藍寶石喔」老人見客人似乎對戒指頗有興趣,和藹得將其從絨枕上取了下來「是一個年輕的男客寄賣的,他說他要上戰場了,這枚戒指因為某些原因失去了它本來的作用,我猜應是他的訂婚戒沒錯,只是在完婚前夕出了什麼意外,這婚沒有結成,他不想戴著這份遺憾上戰場,所以選擇將它留下」

老人轉動著戒面「也是…若是一段不美好的愛戀,唯有放下,他才能專心之至得投身戰場」

「我見他不過二十四五的年紀,相貌與氣質更是出眾,不知道是哪家小姐薄情了,可惜了…」

「他說若能活著回來,而還沒有客人帶走它,他會來贖回的」

老人推著眼鏡將戒指舉至玄宿面前「先生要試戴看看嗎?你的氣質很配它難得的色澤」

顥天玄宿盯著老人捏著戒環的手,他只是死命盯著,沒有回應。

「先生?」

「顥天先生?」

葛瑞絲的手輕拍上他的手臂,仿如受到驚嚇一般,他很快得看了眼葛瑞絲,又將視線回到那抹藍「不……不必了」

老人不介意地呵呵笑著「也是,聽了這個故事肯定會認為這戒指不祥吧,戀情不順什麼的……」說著,將其塞回了本來放置的絨枕。

「我見先生你與那位主人年紀相仿,忍不住想向你展示,但先生似乎不感興趣,是我唐突了」

「不…我只是、一時恍神了」

「是想起了什麼人嗎?還是…阿、瞧我糊塗的,還沒請教你們是不是…?」

葛瑞絲露出微笑「哦不,不是的,我們不是一對兒」

「是嗎…想說你們看著也挺般配,是我誤會了」

「呵呵,不過早先我確實喜歡過這位先生」

老人露出有趣的表情,葛瑞絲也不覺尷尬得繼續道「但現在我們只是好朋友,先生也只視我如妹妹,而且…」

她忽地笑了開來,幸福洋溢的那種「我現在也已經找到能夠託付的另一半了」

一年半可以发生很多事,也可以改變很多事。

沃德侯爵完好無損得從戰場回來終於得與未婚妻完成婚禮。

葛瑞絲在照護傷兵的工作中產生熱忱,考取了正式的護理執照,並與一名軍官相戀,覓得了歸宿。

瑪蒂在女權運動不懈的努力已讓政府無法再如從前般對此採取無視,而她更是為了彰顯女人與男人的工作能力並無差別學習了自駕汽車。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道路上前進,無論戰爭與否。似乎只有他停留在了原地,與當年一個模樣。

而那人的音訊也一如當年,生或死,無人知曉。

離開古玩店的時候他的腦袋是空的,因為只有他知道,誰是那枚戒指的主人。

葛瑞絲提著讓玻璃罩包裝好的陶瓷玩偶跟在了玄宿後邊,並回頭看了櫥窗最後一眼,以一種微妙的眼神。


2.


他放下手中的筆,墨水在鋼筆沿頭凝成一顆水珠,在紙上落成一款無名畫。

在窗外昂然的景色面前,他著實不該乘載如此多情緒,辜負了春意。

亦或者是,辜負了人。

他盯著面前的窗框,古老的款式與雕紋上殘留著當年被塗上的銀色著料,經年氧化已經呈現黯淡的鐵色,與那戒環一個模樣。

他甩甩頭,他在想什麼呢?

而當他再擡頭依然無法自上頭移開視線,它儼然攫住他的靈魂,潛行成魔鬼蟄伏在他的心頭,而他知道,那源自於自己心底的某個念想。

念想是潘朵拉的魔盒,開與不開,都該知道里頭存放著未知,而這個未知便是恐懼的源頭。

逍遙遊遺留下了他的寶石戒指,遺留下了念想,而那份念想是他。

他早知道的,早在畫室一夜那人親自為他套牢的那一刻,他知道的,只是他無視了魔盒的出現。

一如那夜隔日他捏著戒環,最後選擇了擱置在了桌面。

如果這是逍遙遊正視了魔盒、開啟它後做的選擇,那麼此刻,他也有他的選擇。

即便他知道為時已晚。

即便他知道自己仍沒有答案

他將染壞的信紙揉成團扔進簍裡,在新撕下的信紙上飛揚著他端正的筆跡。

若說那躺在簍裡信紙上的字體是一絲不茍,那麼此刻桌面上不停延續的單詞都長上了翅膀。

承載念想的翅膀。


3.


鐘聲可以是晚鐘,也可以是散播幸福的詩歌。

婚禮十分簡單,沒有大肆鋪張也沒有沿邀上百名門,即便這一向與侯爵夫人的習性不相符。

戰爭時期物資短缺,奢華的喜宴只會招來他人的非議。

婚禮在鎮上的教堂舉行,牧師為兩人的宣誓做了見證,在沿排的賓客拋撒的花瓣下步出了禮堂。

女人長長的婚紗刺繡擺尾拖著紅毯,在教堂前的十字階梯下讓她的新郎摟抱親吻,『喀擦』成一張永恒的愛情剪影,每個人的臉上都寫上了祝福,只有女人手中的花束在灰白照片上留不住色澤。

顥天玄宿微笑著看著被簇擁的新人,此刻他們擁有最幸福的瞬間,在將近兩年的戰事間,這是多麼奢侈的想望。

在如此歡笑聲中,耳邊傳來了突兀的哭聲「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轉頭看去,侯爵夫人的女管家露西正用絲絹擦拭著眼淚「夫人她總算等到了這天,等到了她的幸福…」她說得激動,那模樣就如一個老母親見到女兒出嫁一般,儘管露西的年紀應是做夫人的女兒才對。

她邊抹眼淚邊瞟一邊的問心,繼續道「侯爵是個有擔當的好丈夫,夫人肯定會很幸福的,若我…也有夫人那般幸運被這樣好的男人求婚就好了……」

然而此刻問心只顧著拍手目送新人坐上禮車,哪會注意到身邊女孩有意無意的暗示,而女孩最後也只能自討沒趣的停下自言自語。

玄宿看著這一幕,笑著搖搖頭。

露西長時間在宅邸幫忙照護的工作,她對問心的心思玄宿早已了然,然而其本人是毫無自知,在情感方面,問心真可稱得上”字面上”的呆若木雞。

只是不知他是真傻,還是裝傻的人總叫不醒就不得而知了。


4.


泰玥舉著酒杯走來,同他點頭問候「好些日子不見,顥天先生近來可好?」

即便減去繁華的儀式,簡單的蛋糕喜宴仍是必要的。

「一切都在軌道上,多謝夫人關心…倒是許久不見士心,我聽聞他的在學成績一直都名列前茅,相信不久就要升入中學部了吧?」

士心比蒼蒼大一些,算著時間也要十三了。對於士心拔擢的成長,泰玥確實感到驕傲「是的,春季過後就會入讀中學部了」

「先恭喜他了,蒼蒼也很期待呢」

「謝謝,蒼蒼不久後也會升讀的,只是這孩子如此聰穎,若不是貪玩,肯定也能如士心般取得好成績的」

「若能如士心般當然是好,只是孩子的志向我不願意幹涉,一切端看孩子他自己」

「先生怕不會寵壞孩子」

「我倒不認為這是一種寵溺」

言語間,葛瑞絲挽著一名五官精細的男子走來,他的髮色極深,若不細看會以為是東方人的黑。

他看著與顥天玄宿差不多大,儀態得體,著裝也是,看得出是良好家庭出身的男人。

他是凱爾.瓦茨,葛瑞絲的另一半。

顥天自然與他相識,當初他是負責與伯爵接洽內務的上士,如今已經升成了二級準將,也是顥天將之介紹予葛瑞絲的。

他們友好得握了手「瓦茨先生,許久不見,一切都還好嗎?」

「當然,在先生的幫助下士兵出院後多已康覆,近期傷兵數量也有所減少,戰場交戰形式…目前算是進入趨緩期吧」

「聽來是好事,但我更希望能盡快結束這場戰爭,如此便也不會再有傷兵、不再需要我的幫助了」

「這也是我們共同希望的」

葛瑞絲插道「今天這麼開心的日子,就別提那些煩人的事了吧」

瓦茨按上葛瑞絲的手「是該聽妳的」

他們相視而笑,甜膩氛圍自是不言而喻。

「葛瑞絲年輕漂亮、心存善良,先生更是一表人才,年紀輕輕便已有如此軍銜,兩人實在是般配,不知何時有幸聽聞兩位的喜訊?」泰玥笑著說。

被點名的小情侶看著彼此,瓦茨更是毫不避諱得道「這得看葛瑞絲小姐的意願了,我是隨時做足了準備」柔聲的情話總能叫女人心花怒放,葛瑞絲羞赧得低下了頭「說什麼呢…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啊…」

一眾相識而笑,長時間的家國鎗火下總算有幾件令人開心的事,所謂生活,所謂幸福,不過如此。

「對了顥天先生,有件事…方便得話能否借一步說話?」凱爾.瓦茨忽地說道。


5.


五月,氣溫轉趨熱辣,手中的捷報能從艾略特上尉的表情中看出眉目。

1915年末,德軍選擇了巴黎東部的凡爾登作為長久以來西線戰事膠著不前的突破口。

其為法國東北的小城鎮,卻是連結德法兩國的重要交通樞紐,亦是高盧民族情感的发源地,德軍認為無論是戰略或情感面法軍都不可能放棄凡爾登,他們會為了保衛這塊高地流乾最後一滴血。

1916年2月,德軍向凡爾登法起進攻,一戰中歷時最長的戰役打響,即爾後著名的”凡爾登戰役”。

截至目前五月,法國雖死守住凡爾登卻傷亡慘重,已損失了至少十五個師,這對同為法軍同盟的英國來說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德軍在凡爾登的失利可不會讓他們就此卻步,他們肯定會物色下一個獵物,狠狠咬下牠的皮肉並大肆咀嚼好還以顏色,你們該知道,此刻我們可沒有鬆懈的本錢,所以…肯特!」

艾略特上尉對著營帳內圍成圈的下屬們說著,被點名的人昂聲敬了軍禮「是!」

「別再讓我看到你管轄的步兵裡有人在巡夜期間打嗑睡!」

「很抱歉!長官!我保證絕沒有下次!」

艾略特從散亂的桌面抽出一張紙扔到了肯特胸前,紙張因重力又落到了地面「這是上級的索要清單…、」犀利的言詞間他幾乎是貼到了肯特淌著汗的耳邊接續他的判刑「我隨時可以把你的名字填上,肯特上士,如此一來我再也不必聽到你的保證,這樣你明白了?」

肯特早驚出了一身汗「是!」

然後艾略特陰狠得掃了一圈在場的部屬們,有了肯特的前車之鑑,哪個人不戰戰兢兢生怕在長官面前出半點差錯,腰都比平時打得還要直。

「聽明白了就滾去完成你們今天該完成的任務」

「是!」部屬們如獲特赦,巴不得第一個鑽出營帳,此時向來不緊不慢走在最後的人被叫住了。

「你,逍遙遊上士,你留下」

被喊住的人頓了頓腳步,回頭用他漂亮的藍色眼睛詢問屬於他的判刑。


6.


家鄉土地的味道,沒有煙硝。

這是他一年多來再次踏上這片土地時的感悟。


『你是不是在想丹尼斯那傢夥肯定又給你惹麻煩了?』

丹尼斯是在逍遙遊管轄下的一名頭疼列兵。

逍遙遊搖搖頭『不、我想如果我的士兵有問題,也是納奇有問題』

丹尼斯近期的表現確實大為進步,他可不會為了減輕自己被責罵的可能性而委屈丹尼斯來扛這個鍋。

艾略特瞥了他一眼『我很欣賞你的誠實,但你的誠實並不會與你管教不當的過失相抵』

『我知道,長官』意思便是我已準備好受罰了。

艾略特好笑得搖了搖頭,同方才嚴肅模樣判若兩人『不過我不是要罰你』

然後他坐到了椅子上,低下頭開始在一張紙上寫著什麼,他的筆唰得不停的同時嘴上也沒閒著『你來這多久了?』

『報告長官,一年零七個月又二十二天』

艾略特點著頭『家裡還有什麼人?』

『僅剩一位母親』

『沒有兄弟姊妹嗎?』

『回長官,我是獨子』

艾略特從紙張上擡起了頭『你是獨子,而你拋下你的母親跑來遙遠的歐洲大陸撞槍口?』

『是的,長官』

『但我還活著』逍遙遊補充道。

艾略特瞇了瞇眼睛,也不再執著於書寫,提筆的手反握成拳撐著下巴『你很有膽識也很有想法,可惜我即將失去這樣一位優秀的班長』

逍遙遊皺起了眉,他已經可以預想接下來艾略特的台詞『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勇士,但你的母親更需要一個兒子』

然後艾略特在紙張最下沿簽上了名字『回家去吧,一年多來你還沒有給自己放過假』並遞出了那張薄紙。

『然後別再回來了,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這些日子你做得很好,逍遙遊上士』

他盯著那張淺黃色的紙遲遲沒有接下『抱歉長官,請恕我無法受命』

『你想抗命?』

『我並不想,長官,但我更不願意拋下我的同胞與我的士兵們,如果這是抗命,我願意接受懲處』

艾略特有些火了,他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聽好了,上士,若不是我無意間翻閱到你的資料,得知你們家單火相傳的事實,你肯定會被我指派到索姆河參與前線作戰,因為我向來肯定你的軍事才能,但這個噩耗不得不讓我放棄這個打算,你以為這個決定是出於自願、是為了你嗎?哦不、當然不是,是為了你那孤苦無依苦苦等候的老母親還有一個身為一個職業軍人的良知!』

而後他重重得將紙拍在了逍遙遊胸口,如同先前對肯特做的那樣『回去!』

逍遙遊按住胸前那張快被捏爛的紙『是的,長官,我會回去的』

從一個冥頑不靈的人口中聽到滿意的答覆,長官的神色稍緩了緩。

『但我同樣會參與到索姆河戰役,如果那是接下來我軍準備投身的戰役』

他們現正守衛的防線離索姆河並不遠,約莫兩周前這裡不斷有補給車、重輕型機槍、野戰砲、迫擊砲從他們的陣地上方駛往索姆河的方向,而他們這裡也開始加注採點設置起了電報站與通訊電話,大量的通訊兵被送到了這裡架設起電話線,再傻的人見此情形都該知道英軍正準備向德軍发起一次大型會戰,至於這規模會有多大、會持續多久?他們這些非將領級的士兵沒有人知道。

而在此前關頭,他的長官卻要他回家?

艾略特難得不再善用他刻薄的言語威脅,他是真的惱火了『是,我可以告訴你不久後我軍將會對那些骯髒的德國老鼠发起進攻,而且是開戰以來史無前例的規模,我們會將他們轟得體無完膚、連躲藏的戰壕都沒有只得出來向我們投降。是!這將會是一次突破德軍西部防線的重要作戰,參與到這場戰役的勇士也都將成為終結戰爭的英雄!但是,不包括你!逍遙遊上士!』

『長官,您這無疑是在殺害那九名士兵』

艾略特惡狠狠得瞪著他,似乎這樣對方就會閉嘴,可他仍繼續道『他們不會聽命於一個初來乍到強制接管他們的長官,無論他是如何厲害的角色,”歸屬”及”團隊”不正是長官您向來對我們耳提面命的嗎?一個班級沒有了頭便是一盤散沙,我不信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能在戰場上发揮最好的成效,當然,我想長官您肯定也不這麼想…』

『而且能讓他們每個人的作戰能力最大化的,只有我』逍遙遊斬釘截鐵地說著『因為我了解他們』

『而我的母親若知道了他的兒子只為與她共享天倫在戰前拋下了自己的弟兄,她只會以我為恥』

他的眼睛直直得望著前方,沒有絲毫恐懼,仿彿不計後果將想說的盡數說完後等待著忤逆長官的懲處。

艾略特見過很多種人,卻沒見過這樣不識擡舉還敢與他叫板的人。

他是真的沒看錯人,卻也後悔他當初看對了人。

他盯著逍遙遊平靜的側臉思索著什麼,最後他坐了下來,也不甩桌前立正站好的的人,直到他重新填了一張薄紙揮到了逍遙遊面前『拿去給巴爾德中尉』

他遞紙的時候甚至都沒看面前人一眼。

逍遙遊接過了紙,那是一張為期兩周的假條,他擡眼看了看他的長官,而他的長官只是捏了捏鼻樑『給自己放個假吧,戰場上可不允許留有遺憾』

他捏緊了手裡的假條,千萬情緒最後化成一句『遵命!長官!』


睽違一年多的故鄉與城市,你,好嗎?


7.


紙張的觸感是真的,上面的資訊欄也是真的。


『抱歉在宴會途中把你請出來,由於我過兩天就要回倫敦了,也實在只有今天才能遇到伯爵你…』說著,瓦茨打開停放在草坪上的他的座駕,從後座拾出一個封牢的牛皮袋。

『我的同事千金少聽聞我會來參加沃德侯爵的婚禮便託我將這份文件轉交給你』他將之遞到了顥天玄宿手中『他說這是你要的資料,只是想不到伯爵竟也認識那傢夥』

玄宿微笑著接過了紙袋『謝謝,他是我中學時期的同窗好友』

瓦茨奇道『你們完全就不像一類人,能成為朋友還真是稀奇』

『呵呵、是嗎…』

『那傢夥阿老不正經了,雖然工作能力是沒話說,跟他一起處事也算輕鬆,但惹過的麻煩也不少就是了,跟伯爵你完全不是一回事』

『瓦茨先生怎會這麼說』

『與伯爵交涉了這麼長時間,自然有點感悟』

『哦?什麼樣的感悟?』

瓦茨想了會兒『若說千金少那傢夥偶爾莽撞、不夠深思熟慮,反面來說卻也是一種果敢的表現,也是因為他的膽大與突发奇想總能讓膠著不前的情報工作往意想不到的地方推進,這也是他的長官看中他的原因。當然,一體兩面,也是會有疏忽而面臨危機的時候,並不是次次這麼幸運』

『而伯爵給我的感覺就如那傢夥的反面,因為足夠謹慎、縝密,很少有出差錯的時候,如一條筆直公路,我只管開在這個賽道上,因為我知道先生肯定已經替我排除萬難,不會出現任何岔路,所以與你共事總能特別安心』

『但…先說我對先生絕對沒有其他不好的意思,只是我以一個朋友…、哦不,或許一個旁人的角度來說,會認為先生似乎…』瓦茨斟酌著用詞『過於完美』

這仿彿是他找到最委婉卻也最貼切的說法了。

『當然,謹小慎微是好事,但我…、就以我個人的淺見,希望伯爵別介意,我會認為先生或許能活得再大膽一些…』

說完似乎又覺得有些過了,趕緊玩笑道『呵呵、不過也許是我與千金少共事久了逐漸被他潛移默化,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那樣,是吧?』

顥天玄宿點著頭回應,他始終保持著紳士微笑,仿彿瓦茨的這番話不過一陣風吹不進他的耳裡,只有他自己知道,已經拂進了心底。


顥天玄宿捏著手中的複印文件,每一格都詳細得填上了屬於這份資訊主人的對應答案,然而他並沒有心思細讀這些。

視線從現役單位、所屬軍團、駐守地區,再到什麼軍官直屬下的什麼軍階,最終擄獲他視線的是一個簡單卻足夠奢侈的單詞,那個單字叫「Survived」。

「survived…」他複述著,拇指摩娑在上頭「survived…」他又複述了一遍。

既然那個人還活著,那麼他音訊全無的原因、忽而投身戰場的決定或許都指向了某個可能。

他早該想到的,事隔兩年如今想來猶為可笑,只因當時他選擇了漠視魔盒的出現,而對方正視了它、並開啟了它,但也重新闔上了它。

他知道瓦茨說得沒錯,他活得過於小心翼翼,而逍遙遊又何嘗不是?

他將手中的紙張翻回到最前頁,在左邊方框裡有屬於這份資料主人的照片,頭髮完全剪短了,戴著每個士兵都會分配到的軍帽,他的衣領釦得一絲不茍,眼神同看一個物件沒有任何區別,沒有他記憶中強烈的藍色光彩。

黑白照片始終保留不住原色,一如新娘捧於手中的鮮花,若想一睹色彩,唯有親眼將之刻進記憶。

他看著照片中那人眼睛的黑與白,他想,他是真的想再見一次這副被還原色澤的眼睛。

只是他不能肯定的是…

對方是無法面對開啟的魔盒,還是…他後悔開啟了魔盒。





tbc.





游 心 太 玄

蜩鳴夏至寄東風 盡譜相思四序中 一曲衷情邀共夢 玄遊月殿踏星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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